40歲的楊慧身材仍保持得非常苗條，談到自己的離婚故事，她語氣中流露更多的，仍是對前夫的懷念和贊賞。但她最后總結自己的婚姻時這樣說：“我不后悔嫁給他，但我現在蔑視他。一個連兒子撫養費不愿給的男人，根本算不上男人！”

　　他芭蕾舞跳得真好

　　和孫明認識，是因為我和好友去舞蹈團看表姐跳舞，而孫明是表姐所在芭蕾舞團里最有才華的演員。

　　練功房里男男女女都在忙碌，我卻隱隱感覺有一個人一直在打量我。找到那束目光的源頭，我就發現那個很帥很高大的男人，他正是孫明。他的芭蕾舞跳得真好，在人群中很顯眼。每當他跳到我面前的時候，我卻不敢抬頭。但我能感覺到他望著我，眼神中充滿執著。但他那天并沒有跟我說話。

　　兩天后，表姐突然說要給我介紹男朋友，原來是孫明看上了我，央求表姐做媒。我當時想也沒想就對表姐說，把梅梅介紹給他吧。梅梅就是那天和我一起去團里的女伴，她對孫明的印象也特別好。因為我當時才22歲，不想那么早戀愛。這件事情就這么過去了。

　　沒想到，孫明還是和我有緣的。第二次又遇見孫明，是在我表姐家。表姐剛生完孩子，大家一起吃滿月酒，孫明敬了我一杯酒，結果我喝得滿臉通紅。飯局結束后，孫明堅持送我回家。那晚我們一路聊著天，聽他談理想、談人生，我忽然覺得自己太膚淺、太無知。我知道了他比我大六歲，父母都是知識分子，他讀的書非常多，家里整面墻壁都是書櫥。談著談著，我們就手拉起手，成為一對戀人了。

　　他有時像魔鬼

　　有時像天使

　　這場戀愛談了四年。這四年他對我非常體貼、溫柔，但我卻非常怕他。這種感覺從一開始就有，因為我總覺得他比我優秀，一切我都得聽他的安排。

　　到現在我還記得一件事。有個星期天我們到南京玩，結果錯過了回去的火車。孫明希望在當地過夜，我死也不肯，一方面第二天要上班，另一方面我不希望和他單獨在外面過夜。夜里12點，我們一直找不到順風車回家，由于又急又累，我一下子暈了過去。孫明抱著我，跑到火車站旁邊的醫院，醫生讓我留院打吊針，我的倔脾氣上來了，拒絕打吊針，因為再過四個小時天就要亮了，我還要趕回去上班！孫明當時又氣又急，黑著臉，當著所有人的面沖我叫嚷：“你要強，就把鹽水喝下去！快喝！”我當真含著眼淚，一口氣喝完了一大瓶生理鹽水，然后他叫了一部跑長途的的士送我回了家。那一趟一下就花了30元，在上世紀的80年代，那可是一筆大數目。可我當時卻想要跟他分手。

　　回單位第二天，我下班的時候卻看到他在我家門口捧著一大盒巧克力等我。他笑嘻嘻地問：“妹妹，還生氣嗎？我是心疼你。”我卻又沒法拒絕他。因為之前我們也因為一些小事發生過摩擦，當我第一次提出分手時，他竟當著我的面，捏碎了一個點著的燈泡，要割腕自殺。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可以頭一天是魔鬼，第二天卻是天使。冥冥中我感覺自己已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只能跟著他走。

　　他很體貼懷孕后的我

　　我們戀愛第四年時，終于結了婚，而且結婚當年我就懷孕了。

　　那時我父母都在外地，我感覺很寂寞。孫明對我非常好。只是他有時太浪漫，經常花錢買大束的鮮花，又喜歡買漂亮的蕾絲內衣，讓我穿得性感給他欣賞。每當我不愿意穿得花哨時，他就說：“妹妹，你太落伍了，你要讓我開心才對。你知道美國議員的太太送給丈夫的生日禮物是什么嗎？是一大包避孕套！她愛丈夫，所以她甚至希望丈夫在外面也能安全享受性愛。”他還常常在我拒絕和他同床的時候，開玩笑地說：“你找到我這樣威猛的男人，真是你的福氣。換了別的女人，早就幸福死了！”

　　孫明的這些奇談怪論，只讓我覺得太激進，卻從來沒有想過他的真實用意。而且我認為一個男人能開誠布公地跟老婆談內心的真實想法，至少表明他不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而且他一直都是個好丈夫，在我懷孕的時候，他幾乎都不讓我做一點家務。有時候他下班時看到我在干活，老遠就會喊：“妹妹，放下！讓我來！”

　　我一直感覺生活得美滿幸福，嫁給了一個有思想又浪漫溫柔的男人。所以婚后他常常給我講某某人看上他，某某人和他是紅粉知己時，我都一笑了之。因為孫明那么優秀，當然有許多女性會主動和他接近。

　　他去深圳后

　　竟杳無音信

　　有一天孫明對我說：“妹妹，我要到深圳去！中國現在太落后了，我要到開放的第一線去實現自己的價值。等我在那里安頓好了，我馬上來接你！如果單位來找我，你就說我回上海了！”我為了支持他，什么也沒說，幫他收拾好行李，送他上了車，并囑咐他在外地要千萬當心。

　　可他一去竟再無音訊。我卻等來了他單位的領導。我按照他事先告訴我的說法對領導說：“孫明的媽媽在上海得了甲肝，他回去照顧媽媽了。”

　　一直到第二年，我都只是偶爾才接到孫明的一個電話。他總是沒說幾句就掛了，又說沒有固定電話，一直沒有給我留下聯系方式。我當時想，可能他在深圳立足很難，我不能給他壓力。

　　孫明走前曾托他的一個朋友照顧我，有一天這個朋友對我說：“楊慧，你太單純了！孫明是在床上被別人的丈夫捉奸，為了逃避團里的處分才逃到深圳的！團里已經到上海調查了，他人根本不在上海。”

　　聽到這樣的消息，我終于明白了一切，一下子昏倒在地。

　　他出軌

　　在跟我結婚之前

　　我后來才知道，他追我的同時就一直有兩個比較要好的異性朋友，一個是團長的女兒，一個是化工廠的宣傳干事。

　　團長的女兒王妍對孫明苦戀多年了，不知何故孫明一直對她不冷不熱。我后來聽說王妍是一個烈性女子，后來被父母逼著嫁給一個她不喜歡的男人，結婚當晚她就從自己的婚房跑出來，硬是把初夜給了孫明。她和自己的丈夫每天睡覺竟都是穿著睡衣、扎著皮帶的，夫妻感情非常冷淡。她卻和孫明一直保持著情人關系。王妍的丈夫是一次偶然間，撞見孫明和妻子偷情，事情才鬧大了。芭蕾舞團決定處理孫明，孫明只好匆忙離開。

　　我后來見到王妍的時候，她已離婚，多年來一直單身一人過著日子。

　　孫明的另一個情人當時在廠里做工會主席。那女人年輕又豐滿，而且非常活躍。孫明在深圳的日子，她常常到我這里打聽關于他的一些情況。剛開始我沒起過疑心，只感覺孫明的女人緣很好，直到有一次她在我家喝酒，喝著喝著她突然哭起來，說：“楊慧，我對不起你！其實這些年孫明也沒有把我當什么人看，我什么也沒有問他要，只想他對我說一聲：愛我。結果他死都不肯說！”

　　不知什么原因，我聽了一點不恨她，相反非常同情她。

　　當我再次聯系上孫明時，我和他攤牌要求離婚。但孫明當時說：“妹妹，你不了解，我只對你好。她們只是我肉體的需要，我對他們根本沒有愛情。”

　　他拒絕離婚，所以我們的婚姻斷斷續續又持續了三年。

　　他離婚前后

　　均拒付撫養費

　　孫明的事對我打擊很大,但當時孩子還小，我感到很茫然。直到我知道他在深圳又有了一個情人。

　　那時候我們的孩子已經5歲，爸爸這個詞對兒子是十分陌生的。我和他離婚的談判書都被他退回來，我不知道他還留戀我什么？在法院，我告訴他：“除了房子和孩子不能給你，我什么都可以給你！”但孫明卻在法院的門口對我痛哭流涕：“妹妹，我愛的還是你。我不要離婚，永遠不離！”

　　兩年后，我第二次上訴，這一次離婚被強行判決了。對這個遲到的判決，我心里的感受非常復雜。10年來，我其實一直愛著這個男人，他好學、浪漫、有原則、不勢利，他是我生命中的神，而不是平等的丈夫。我正是在他的影響下學書法、學音樂，人變得開放、自信，但終于我卻還是要離開他。

　　我知道孫明后來并沒有和那個在深圳同居的女大學生結婚。他回了老家，又找了一個單純的女孩子結了婚。

　　幾年后我再次把孫明告上法院，因為他在和我結婚那些年和離婚后那幾年里，從沒給兒子提供一分錢的撫養費，就算法院當時宣判他離婚后必須付的撫養費，他也一分未付。法院再次傳喚他的時候，我又見到他，我對他說：“以前我從沒有鄙視過你，但是我今天非常看不起你，一個對兒子都沒有責任心的人，簡直不是人！”

　　孫明后來給我寄了一封信，大概的意思是：我們都要向前看，婚姻失敗后，雙方都應該記著對方的好，冷靜一些，不要在對方的傷口上撒鹽。他已經被生活打敗了，變得消沉而沒有斗志等等。

　　但我沒有再跟他聯系，因為我已開始藐視他。我唯一擔心的，是自己的兒子將來會問我關于他父親的故事，到時候我該如何告訴他？（口述/楊慧 撰文/保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