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男
又是一年梧桐綠,又是學子別校時。
塵封的記憶如同那時七一路上遮天蔽日的法桐樹蔭,既葳蕤生香,又歲月繾綣。又如一壇窖藏經年的老酒,既渴望品嘗其濃郁的陳香,又恐飲后成為絕唱,再無念想。
90級92屆,兩年,不長,猶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可它是我們青春中最青春的日子啊!
1992~2022,一別母校三十余載!一個人的人生中除卻成長和老去,又有幾個三十年呢?
人生,除卻生死,一切都是擦傷。睡前忘記一切,醒來不記過往。但是,我怎能忘記你呢?影響我一生的——我親愛的周口師專。
不思量,自難忘。周口師專中文系90級92屆的老師們,你們身體是否安康?面容是否仍是我們求學時的模樣?周口師專中文系90級92屆的同學們,你們是否別來無恙?是否你們想念我如同我想念你們一樣?
斯校已遷,斯景猶憶。鳳凰臺上風凰游,鳳去臺空江自流。從周口師范專科學校到周口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再到如今的周口師范學院,三十年世事滄桑,校園已經幾經變遷,求知時的教學樓,閑暇時最愛的圖書館,以及同吃共住的飯堂、寢室和體育場早已變為一棟棟高樓,成為城市的記憶,也化作我心中的抹不去的隱痛。因為師專的兩年求索,填滿了我大學時的喜怒哀樂,期間的大量閱讀與思考,奠定了我一生的思想基礎,雖然工作后也人云亦云地取得了在職研究生的學歷,但在我心中,遠非師專兩年所比擬。記得畢業十年后重返小城之時,我特意搭了師專的學生食堂,忙碌之余,沿著校園熟悉的小路,一遍遍地徜徉在往日歲月中,教室里那一個個充滿青春朝氣和自命不凡的臉龐,寢室里夜晚和周末那一個個躁動不安的靈魂,那灑滿了歡聲笑語的操場,琴房里不斷流出的那不知名的鋼琴曲,禮堂里元旦晚會上那《少年壯志不言愁》的激昂歌聲,畢業時校園廣播中那一遍又一遍的《萍聚》,都讓人陡添感傷,唏噓不已。搬遷后的新校區,雖然各方面都碾壓師專,雖然離家近在咫尺,但我總感覺咫尺天涯。除卻有限的幾次同學活動,我很少踏進,因為師院雖好,卻沒有與我交集,師專雖陋,但它印滿了我的青春足跡。我怎會忘記你呢?我親愛的周口師專!
斯人已老,斯范長存。大學之大,不在于大樓之大,而在于大師之大。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師恩難忘,在師專我很慶幸遇到了一批才華橫溢,以教書育人為己任的師長。尤其是德高望重的鄒校長——鄒文生老師,他對我的影響是相當深遠的,以至于三十年后當我懷著虔誠之心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仍忍不住熱淚盈眶。他教我們古典文學,讓我見識了什么叫學識淵博,什么叫謙謙君子、灼灼其華。他信手拈來、隨口道出的詩經欣賞課深入淺出,美不可言,讓我感嘆不已,他那做人做事的治學態度讓我享用終身。《蒹葭》《七月》《離騷》《天問》等,那些佶屈聱牙、晦澀難懂的古文字竟然隱藏著那么美好的東西,甚至老先生講的《山鬼》,我也覺得猶如聊齋志異里面的狐仙,靈魂與肉體是那么讓人覺得可愛。他講王國維的《人間詞話》中人生三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既循循善誘,又入腦入心,于無聲處見精神。每逢鄒老先生講欣賞課時,中文系的教室里座無虛席,窗戶外、走廊上擠滿了旁聽的外系學生,那聚精會神的眼睛和求知若渴的表情,至今歷歷在目,恍如昨日。可惜天妒英才,前年老先生因病千古,與同學們前去吊唁之后,心里著實堵塞了好幾天,因為聽說老先生仙逝前才發表了一篇欣賞論文,鄒老師的治學態度可見一斑。
教我們現代文學的方平平老師,一位嬌小玲瓏的上海老太太,不知道她現在怎么樣了?操著一口上海口音的普通話,講起課來像打機槍,對課堂紀律和作業要求相當嚴格,老是給我們講她優秀孩子的事,弄得我們個個不成為棟梁之材都感覺愧對她的教誨。
教我們當代文學,在文學評論上頗有建樹的李少詠老師,在當時應該是學校少壯派的領軍人物,忘記從哪個渠道讀過他的小說草稿,他的才氣、俠氣、骨氣都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教我們詩歌的王劍老師,記得有一次我的作業他給我打了97分,讓我激動了好幾天,后來他的《私人閱讀》著作出版時,我有幸得到了他的親筆簽名,慚愧的是,因為柴米油鹽,至今沒能拜讀完。還有皮膚白皙戴著一副茶色鏡,永遠給我們一種青春永駐、溫文爾雅之感教我們普通話的王偉老師,為我們一幫孩子操碎心的班主任高恒忠,以及遠在廣東湛江的趙永建老師,在這里我發自內心地向你們道一聲:謝謝啦!是你們在我們心中樹立了“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做人做事的理念。我怎會忘記你呢?我親愛的周口師專!
斯事已遠,斯情永在。一切都是暫時的,轉瞬即逝,而那失去的將變為可愛。兩年的師專生活,眨眼即過,而這期間結識的人和發生的事,卻讓每個人終生難忘,也成為日后每一次畢業相聚,同學們津津樂道亙古不變的話題。大學里怎么能缺少愛情呢?沒有愛情故事發生的大學,怎么能叫大學呢?我記得91屆中文專業的學長畢業時,也是在七月,送別的校車停在師專大門口,車上坐滿了即將遠行踏入社會的學子。車輛早已發動卻遲遲未開,只為等待一人,在大門右側的一棵高大梧桐樹下,一位熟悉的L學姐回望校園眼含淚水、面露不舍,雙手抱住梧桐樹干久久不忍離去,因為那校園里裝滿了她的青春、她的雖已發芽卻不知始終的愛情、她的眼淚歡笑和沉思,一放手即成永別,她怎能輕易放手呢!我也記得畢業在即,在校園里掛著月色的操場上,我跟著一位懷抱吉他的W學長,一圈一圈陪他彳亍而行,一遍又一遍聽他彈奏《夢的衣裳》。他彈得那么投入、動情、好聽,把我的心都彈碎了。我更記得我把我們系的“系花”J同學介紹給低一屆的政史系X學弟后,成了大家的眾矢之的,以至于每次聚會之時,我都要被男同學們拉出來批一通。尤其是現在已步入領導崗位一表人才的L同學,一見面就罵我“吃里爬外、叛徒、內奸”,揚言要發動大家“打我一頓”。更讓我傷心不已的是那個政史系的學弟在一次酒后失言中告訴我,他們婚后“吵架”時,比著罵我這個月老,總感覺我干了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記得在學校找到路遙的《平凡的世界》時,我三天兩夜窩在寢室里一氣讀完的事情。那時學校寢室9點是需要關燈的,因為秉燭夜讀,眼里充滿血絲,鼻孔被蠟油熏黑,而內心卻異常震撼,精神異常亢奮。后來,幾個神通廣大的同學又從電視臺借來電視連續劇的影碟和播放機,趁周末借用X同學家尚未裝修的新房子,幾個人又一氣看完。餓了,啃包方便面,困了,拿報紙一墊,隨地而躺,甚至上個衛生間也是匆匆忙忙的,唯恐錯過了精彩劇情。再后來,我又閱讀了路遙的寫作感《早晨從中午開始》,他對文學事業的那種神圣感,他用生命去寫作的那種精神,他的作品所傳達出那種自強不息的青春動力,總讓人熱血沸騰,欲罷不能。人說,教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我說,作家更是人類靈魂工程師的塑造者。因為他影響的是人的精神,而精神產生的動力是強大的、深遠的、永恒的。我怎會忘記你呢?我親愛的周口師專!
周口師專——我們的青春驛站。是轉眼過去的日子,也是充滿遐想的日子;是單純的日子,也是多變的日子。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與人言者并無二三。師專結識的人和事,溫暖了我半生,它將繼續影響和溫暖我的余生。我怎會忘記你呢?我親愛的周口師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