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方
“古觀自栽千樹艷,重門誰鎖一春情”,查看時令已過春分,忽然想起了故里庭院的三棵桃樹。
老家院落是比較寬闊的。每年秋后常常因為無人居留,院外樹葉院內枯草糾纏集聚,總是會顯出超前于季節的凄然與蕭瑟。為了改善環境,我便索性栽下了桃樹和綠植,周圍壘起了簡易圍墻。圍墻比較低矮,孩子們縱身便可躍過,春天賞花夏天嘗鮮都由著他們。
現在想想,桃花開時孩子們是不屑一顧的,美麗綻放不一定是為摘桃人。
看膩了雪花飛揚,聽夠了冷風長吟,蜷曲腰身走過荒涼時節內心極致落寞的時候,你左顧右盼,便見桃花應春開放。
我一直堅信春天不是換上的單衣,不是剪刀裁出的細葉,也不是河水初泛的微瀾,而是滿樹盛開的桃花。有古詩為證:“桃花春色暖先開,明媚誰人不看來。”每年開春,上有陽光普照,下得黃土滋養,庭院里三棵桃樹花開爛漫,就成了村里的一道風景。
進村轉了兩個彎,那碩大且燦若星河的桃樹樹冠便呈現在眼前。正急切要開門進去,卻看到一對新婚夫妻正在桃樹旁擺著不同姿勢拍照。為了不掃他們的雅興,我便站在門外等候。時有花瓣零落在新娘頭上,也許新郎發現了這意外之美,為了更美,便順手折下幾枝花,用心插在新娘的發髻上。我感覺心像被揪了一下,畢竟此時桃樹之美大抵因為桃花集結,過于稀疏恐怕難成勝景。我聯想到每朵花的采摘便意味著一個美麗生命的終結,愛美但過于拿捏,便會失去和諧。
盡管說“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這也只能算是詩人對特定生活感悟的語言表達形式,絕非蹂躪美的吶喊。
我走近桃花,面對這期盼之美,有些手足無措,竟不知從何處看起。桃枝上,有的花還在孕育,呈棗核狀,清新、稚嫩、素雅、豐腴,如十月懷胎的孕美人,已經盛開的花朵,便如知性奔放、善解風情、成熟美艷的少婦了。萼片水潤柔軟,俊逸婉約,花蕊細細嫩嫩,嬌翠欲滴。難道這就是桃樹歷經霜雪蹂躪、對抗風寒砥礪,卻努力保全生命元素,用自己曾經的蜷縮和枯萎表象為世人演繹的生命之美?
正這樣任思緒飛展,不覺暮色漸濃,鄉村晚風帶著雨點不期而至,敲打在桃花上,有花瓣在蒙蒙煙雨中飄落下來,飄落的速度很慢,似在空中滯留、翻滾、游弋,應該是帶著些許對枝頭的眷戀,最終還是在無可奈何中歸于泥土。
憔悴不失麗質,破敗無傷風華。歷經秋冬風霜方才換來短暫盛放,卻始終不能改變這份執念,也許這是在墨守著生命的固有秩序。盡管如此,我也不愿在屈從中接受現實,寧愿相信此時花瓣的飄落只是一個優雅的轉身。
返程路上,眼前不停出現幻覺,我總覺得前方路上若隱若現一片桃花。我回故鄉,原本只是賞花,不是為尋故事而來,可往深處想,故事肯定有,也許就在這桃花飄落的地方。③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