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峰

最近，我熱衷于觀看美食節目，發現無論是繁華富庶的江南，還是廣袤遼闊的北國，人們大都喜歡吃面條，只是各地做法不盡相同而已。無論晨間還是午夜，吃上一碗熱騰騰的面條，不僅溫暖身體，還能撫慰心靈。一碗面喚醒的是故鄉記憶，是母親的味道，是鄉愁的味道。

面條，一直是我最鐘情的食物，尤其是出門歸來，吃的第一餐飯必定是面條。奔波跋涉的疲憊、紅塵輾轉的委屈、對家和親人的思念，都在一碗面里得到消解。吃完一碗面，便笑意盈盈，神采奕奕，滿血復活。

印象最深的是我讀初中的時候，學校離家20多里，回家心切，周六中午放學連午飯都不吃，直接騎車回家。那時年幼，力氣小，回到家往往是午后一兩點鐘了，灰頭土臉，疲憊不堪。母親已把一只擦得發亮的黑砂鍋放在火爐上，鍋里的熱湯翻滾，翡翠般的白菜葉子，悠悠然，浮浮沉沉。母親把一把切得又細又長的面條放入沸騰的湯中，又把一枚雞蛋打進去。幾分鐘后撒入香菜末，再淋幾滴香油。盛入碗里，嗅一下，香氣撲鼻，心一下子就醉了。

面條軟而筋道，荷包蛋潔白滑嫩，面湯香噴噴的。連面帶湯吃下去，鼻梁上很快沁出了亮晶晶圓滾滾的汗珠，肚子熨帖，渾身舒坦，真是愜意極了。一抬頭，母親正笑吟吟地望著我，目光中的慈愛和心疼，汩汩流動，像清澈的山泉水一樣。頓時，幸福像山間晨霧，在心間彌漫開來，充溢在身體的每個角落，每個細胞，每個毛孔……

后來漸漸成為習慣，每當我從外面回家，母親都會給我煮一碗面條吃。仔細一想，面條里藏著故鄉泥土的芬芳，藏著鄉人的精神密碼，也蘊含著濃濃的母愛。母親的希冀和祝福、疼愛和呵護，都融入這一碗熱騰騰的手搟面里。有了這些佐料，面的味道也豐富了，難怪那樣香。

再后來，我像長出了翅膀的小鳥，飛離了家的枝頭，又飛越山千重水萬條，飛到千里之外的異鄉。多少次夢回故鄉，都是那紅通通的爐火，那只黑中透亮的老砂鍋，那一碗母親精心烹煮的混合著蔥花、香菜、香油的面條。醒來，心情久久不能平復，惆悵、孤獨、迷茫、酸澀……

在異鄉的街頭踟躕、徘徊，目光像探照燈一樣，仔細搜尋一個可心的面館，或者早早起床混入采買大軍，千挑萬選買來上好的食材，自己親自下廚，用母親的步驟按圖索驥，結果總是形似神遠。恍然明白，那碗面之所以一直在記憶中香氣撲鼻，是因為有了歲月的加持和母愛的守護。這是世界上最珍貴最無價的美食，其他食物無法代替，也無法與之媲美。

時光不居，歲月如流。漂泊了三十年后，滿身風塵，倦鳥歸巢，最暖心暖胃的還是那一碗家常面。只是，母親垂垂老矣，歲月的風霜壓彎了她的腰身，也無情地漂白了她曾經如瀑的黑發，她再也無力捧出當年那碗母愛牌手搟面。就讓我煮一碗噴香軟爛的面條，來反哺我那在時光的雕琢中慢慢老去的白發慈母吧。③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