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藏《梅斐爾德木刻士敏土之圖》賞析
張娟
周口市博物館展出的《愿乞畫家新意匠——魯迅與版畫展》中有一本書《梅斐爾德木刻士敏土之圖》,是德國現代版畫家卡爾·梅斐爾德(Carl Meffert)為蘇聯作家革拉特珂夫(1883年~1958年)的小說《士敏土》(士敏土,“水泥”的音譯)作的插圖。該書是魯迅編印的第一本外國美術專集,采用中式線裝本,封面用磁青紙,開本闊大。該書由魯迅編輯并作序,1931年以“三閑書屋”名義自費印行。該書現藏北京魯迅博物館,保存完好。
魯迅在1930年9月27日作的《梅斐爾德木刻士敏土之圖》序言中介紹梅斐爾德及其作品:“關于梅斐爾德的事情,我知道得極少。僅聽說他在德國是一個最革命底的畫家,今年才二十七歲,而消磨在牢獄里的光陰倒有八年。他最愛刻印含有革命底內容的版畫的連作,我所見過的有《漢堡》《撫育的門徒》和《你的姊妹》,但都還隱約可以看見悲憫的心情,惟這《士敏土》之圖,則因為背景不同,卻很示人以粗豪和組織的力量。”1935年,魯迅在致劉峴的信中還說過:“我還有七幅連續畫,名《你的姊妹》,前年展覽過。他的刻法,據Kollwitz所批評,說是很有才氣,但恐為才氣所害,這意思大約是說他太任意,離開了寫實,我看這話是很對的。不過氣魄究竟大,所以那七幅,將來我還想翻印。”
《士敏土》是蘇聯作家革拉特珂夫于1925年創作的一部反映蘇聯國民經濟恢復的長篇小說,以階級敵人的破壞、知識分子的團結、與官僚主義的斗爭、對新型兩性關系的認識和對傳統家庭觀念的顛覆等內容為整體框架。1929年11月,董紹明、蔡詠裳夫婦據1929年出版的《士敏土》英譯本將其轉譯成中文,由上海啟智書局出版。此書一出版,譯者就將書送給了魯迅。1932年7月,該書由魯迅譯序并校訂修訂再版,由新生命書局出版。魯迅還將梅斐爾德的十幅版畫作了譯本的插圖,并增寫了“圖序”,魯迅為此書的校訂付出了大量的勞動。董紹明回憶,魯迅先生“一買到梅斐爾德的木刻圖,便由柔石兄拿給我們看。呵!那時柔石兄兩手捧圖,大家相視而笑的情景,一切如在昨日”。魯迅對《士敏土》評價頗高,他在“圖序”中說:“小說《士敏土》為革拉特珂夫所作的名篇,也是新俄文學的永久的碑碣。”《士敏土》一書,魯迅還曾購藏過德文版《Zement》,1927年由柏林維也納文學與政治出版社出版。
魯迅最初看到梅斐爾德的版畫作品是在1930年,據魯迅日記記載:1930年7月21日,“收詩荃所寄Carl Meffert 刻《Deine Schwester》五枚,共七十五馬克(合七十元)”。《Deine Schwester》,德文,翻譯為《你的姊妹》,木刻連環畫。又1930年9月12日,“收詩荃所寄Carl Meffert作《Zement》木刻插畫十枚,直一百五十馬克(合一百四十一元三角),上海稅關取稅六元三角”。魯迅得到徐詩荃從德國寄來的梅斐爾德的木刻后,十分喜愛,立刻將兩套畫分別編成畫集準備出版。1930年9月27日,魯迅作序,介紹了梅斐爾德作的十幅木刻插圖:“這十幅木刻,表現著工業的從寂滅中而復興。由散漫而有組織,因組織而得恢復,自恢復而至盛大。也可以略見人類心理的順遂的變形,但作者似乎不很顧及兩種社會底要素之在相克的斗爭——意識的糾葛的形象。我想,這恐怕是因為寫實底地顯示心境,繪畫本難于文章,而刻者生長德國,所歷的環境也和作者不同的緣故罷。”與此同時,魯迅也將梅斐爾德的木刻連環畫《你的姊妹》編好,并設計了封面。在書的扉頁上手書小引:“這女人是你的姊妹,她有一個私生的孩子而且沒有工作,以后來擺布的有我們的社會:秩序。”后此書未出版,這部書稿現存北京魯迅博物館。1930年12月27日,魯迅“付商務印書館印《士敏土》插畫泉二百”。1931年2月2日,“是日印《梅斐爾德木刻士敏土之圖》二百五十部成,中國宣紙玻璃版,計泉百九十一元二角”,書正式出版。
1931年11月,魯迅還著文《三閑書屋校印書籍》,專門介紹這本書:“德國有名的青年木刻家卡爾·梅斐爾德曾作圖畫十幅,氣象雄偉,舊藝術家無人可以比方。現據輸入中國之唯一的原版印本,復制玻璃版,用中國夾層宣紙,影印二百五十部,大至尺余,神彩不爽。出版以后,已僅存百部,而幾乎盡是德日兩國人所購,中國讀者只二十余人。出版者極希望中國也從速購置,售完后決不再版,而定價低廉,較原版畫便宜至一百倍也。圖十幅,序目兩頁,中國式裝,實價大洋一元五角。”這本書在中國售得并不好,大都被德國人和日本人所購。魯迅出版此書的主要目的還是介紹新興版畫。1933年魯迅作《論翻印木刻》一文,說明了翻印木刻的原因是“雖然只對于智識者,我以為紹介了麥綏萊勒的作品也還是不夠的。同是木刻,也有刻法之不同,有思想之不同,有加字的,有無字的,總得翻印好幾種,才可以窺見現代外國連環圖畫的大概。而翻印木刻畫,也較易近真,有益于觀者。我常常想,最不幸的是在中國的青年藝術學徒了,學外國文學可看原書,學西洋畫卻總看不到原畫”。他還說,“倘為藝術學徒設想,鋅版的翻印也還不夠。太細的線,鋅版上是容易消失的,即使是粗線,也能因強水浸蝕的久暫而不同,少浸太粗,久浸就太細,中國還很少制版適得其宜的名工。要認真,就只好來用玻璃版,我翻印的《士敏土》之圖二百五十本,在中國便是首先的試驗”,并提倡“大家都來制造‘精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