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時期淮陽縣委書記張文彬的故事
圖①1936年11月,張文彬由中共豫東特委書記沈東平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
圖②地下黨員在張文彬家中開展組織活動。
圖③張文彬與地下聯絡員接頭。
本版繪畫:作者為周口師范學院孫立業
淮陽區黨史辦李曉飛提供
記者 王錦春 王吉城 侯俊豫
革命者只求生命之花美麗綻放!
他是抗戰時期中共淮陽縣委書記,生命歷程僅僅21年。
他出身富貴,卻毀家紓難。家中多人為抗日救國捐軀。
他身體羸弱,卻成為堅定的抗日“鋼鐵戰士”。
在張文彬烈士犧牲85年之際,讓我們回顧他生命中的最后4年,聆聽他的信仰之歌。
1936年18歲
投身革命 宣誓入黨
張文彬,1918年出生于淮陽吉慶街一個富裕的家庭。 17歲那年,張文彬以優異的成績考入北平的一所大學,有了更開闊的視野了解中國、了解世界。
1936年,日寇加快蠶食中國的步伐,中華民族處于生死危亡的關頭。
沒有國,哪有家?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懷有一腔報國之志的張文彬毅然放棄學業,回到家鄉開展抗日救亡宣傳工作,揭露日寇的暴行,鼓舞群眾的抗日信心。
早在1922年,淮陽就有共產黨員播下的革命火種,1925年就有了黨組織。淮陽這片紅色土地,為張文彬的成長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在張文彬的不懈努力下,淮陽各地中學紛紛組織起了讀書會,抗日救亡高潮一浪高過一浪。
1936年秋天,中共豫東特委決定來淮陽恢復、壯大黨組織。特委書記沈東平多次到淮陽指導工作,找到進步青年張文彬,秘密領導學生抗日運動。經沈東平介紹,18歲的張文彬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張文彬把自己的家作為共產黨員活動的陣地、黨組織抗日地下聯絡點。大家經常來到張文彬家,接受任務、匯報工作,籌劃多種形式的群眾抗日宣傳活動。
1937年19歲
抗日火種 燎原古城
1936年12月12日的西安事變震驚中外,成為中國由長期內戰走向全民族抗戰的轉折點,促成國共兩黨再次合作。淮陽的抗日斗爭形勢也隨之發生變化,共產黨有了更大的活動空間。
充分利用這一有利時機,豫東特委書記沈東平等人多次來到淮陽,指定張文彬為淮陽黨組織負責人。淮陽一些學校經過“一二·九”運動的洗禮,在共產黨的領導下,抗日熱情普遍高漲。小學教員薛樸若等人經常找張文彬匯報學校和學生的情況,學習黨的文件精神,接受黨指派的各種任務。
1937年6月,張文彬召開多所學校讀書會領導人參加的會議,宣布成立淮陽學生抗日聯合會。不久,他和同鄉好友李克弱等人又發起成立50多人參加的淮陽抗敵后援會,組建報刊組、歌詠隊、話劇團、墻報組,通過多種形式痛斥漢奸、賣國賊,進行抗日宣傳活動。
張文彬的革命熱情就像一團火,他把全部精力投入到革命文藝工作中去,既是組織者,又是創作者、演員和歌手。他參加排演《張家店》《我的故鄉》《打回老家去》《林中口哨》等文藝節目,將劇中角色演繹得栩栩如生,感染著每一個人,激發起民眾極大的抗日熱情。
“全中國的同胞們,平津危急!華北危急!”“誓死不做亡國奴!”“只有全民族實行抗戰,才是我們的出路!”
1937年七七事變,國土山河風雨飄搖、全線告急。在日寇的瘋狂進攻和民族生死存亡之際,國共兩黨開始攜手共御外敵。
張文彬利用一切機會,發展黨員、建立基層黨組織。金秋十月,沈東平來到淮陽布置工作。張文彬把淮陽抗日形勢及各校的抗日骨干情況向沈東平作了詳細匯報。
在自己結婚的新房里,他同沈東平一起,介紹河南省立第三中學(淮陽中學)進步學生入黨,宣布成立中共三中支部。黨組織先后發展20多名黨員,籌劃了多種形式的群眾抗日宣傳活動。
在張文彬等人努力下,成達中學黨支部、省立第二師范黨支部相繼成立,革命的火種越燃越旺。
1938年20歲
擔任書記 領導抗戰
救亡圖存呼喚中流砥柱。1938年初,群眾性抗日高潮在淮陽全縣形成,張文彬遵照豫東特委指示,到國民黨淮陽專署搞抗日統戰工作。
淮陽專署專員劉莪青對多才多藝的張文彬十分器重,任命他為民運科長。交往中,深受張文彬等共產黨員的影響,劉莪青在淮陽任職期間,與共產黨合作,支持抗日運動。
國共兩黨合作期間,淮陽的抗日運動如火如荼。為培養抗日骨干、壯大抗日力量,國共兩黨在淮陽舉辦抗日訓練班,教員大部分由豫東特委委派。張文彬直接參加學生班的領導、組織工作,培養了300多名抗日骨干。
1938年夏,日寇占領華北,徐州吃緊,淮陽危在旦夕,淮陽機關、學校紛紛南遷,一時間人心惶惶。
如果不抓緊時間把進步學生組織起來,就會使我黨失去一支重要的抗日力量。危急時刻,豫東特委派特委委員劉作孚來到淮陽,同張文彬一起領導學校抗日運動,籌建抗日武裝。
受黨的委托,張文彬積極做劉莪青的工作,堅持在當地打游擊。5月31日,劉作孚、張文彬等人組織召開全城各中學進步師生會議,宣布成立淮陽抗日學生軍,建立起淮陽第一支抗日武裝。
按照豫東特委指示,淮陽抗日學生軍不久來到豫東特委所在地西華縣,與抗日訓練班合并,一部分成員赴延安繼續學習,一部分成員充實到部隊。在硝煙彌漫的抗日戰場,他們為抗日戰爭的最后勝利奉獻了青春和熱血。
中華大地遭受日寇鐵蹄踐踏,1938年9月5日,日寇撞開淮陽城門,淮陽淪陷,淮陽專署被迫南遷。
面對兇殘的日寇,豫東特委指示,趁日寇立足未穩之際,開展武裝斗爭。很快,在黨的領導下,薛孟莊一帶成立了抗日游擊隊。
為給游擊隊爭取到合法地位,張文彬專程找到劉莪青,詳細說明游擊隊成立的條件和重要作用。大敵當前,劉莪青答應了張文彬的請求,任命薛樸若為游擊隊司令。
為了安全,張文彬把那張珍貴的委任狀用油紙一層層包裝好,返回游擊隊所在地。當張文彬把委任狀交給薛樸若時,兩位熱血青年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1938年10月,由共產黨領導的淮陽抗日游擊隊正式成立。
張文彬是薛樸若一生都感激的人。正如薛樸若晚年所說的那樣:“是張文彬把我領上革命道路,又不遺余力地鼓勵我、幫助我。”兩人的友誼,是經得起血與火考驗的戰斗的友誼、革命的友誼。
“要把抗日游擊戰爭進行到底……”“要加強對游擊隊的領導……”遵照豫東特委的指示,張文彬和薛樸若來到游擊隊,在附近村莊積極發展黨員,建立黨的基層組織,擴大游擊隊的影響,建立鞏固的根據地。
游擊隊的力量一步步壯大,取得豐碩的成果。11月22日,豫東特委宣布成立中共淮陽縣委,張文彬任縣委書記,薛樸若等人為委員。游擊隊在淮陽縣委的領導下迅速展開對敵斗爭。此時,游擊隊也由開始的26名隊員22條槍壯大到100多人100多條槍。在對敵斗爭中,勝利的火花閃耀著一簇簇紅光。
為使戰士們樹立抗戰必勝的信心,張文彬根據毛主席《論持久戰》中的戰略思想,將自己的名字改為張持久,鼓舞大家。
“我們都是神槍手,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后來,游擊隊編為三個分隊、一個手槍班,游擊區不斷擴大。在淮陽、太康、西華三縣交界地帶,他們出沒于青紗帳,打鬼子、除漢奸。
在廣袤的豫東平原,薛孟莊成為一個由共產黨領導、令日寇聞風喪膽、讓群眾滿懷希望的“紅色堡壘”。
1939年21歲
親人被害 英年早逝
1939年2月24日,北風呼嘯、天寒地凍。這天正是農歷正月初六,年味尚未消散,張文彬帶領8名游擊隊員在淮陽臨蔡伏擊日寇騎兵。30多名猖狂的日寇騎兵勒馬而回,狼狽逃竄。
游擊隊猶如一把尖刀,引起日寇極大的恐懼。他們對張文彬又恨又怕,便將魔爪伸向張文彬的家庭。
張文彬的家庭富甲一方,又是一個革命的家庭。當時游擊隊非常困難,缺吃少穿,少槍無彈。張文彬就派人向家里要。家里一時沒有現成的,他家人就到街上買,并用小車推著送到游擊隊駐地。張文彬的父親張潤生思想進步,革命需要什么,只要兒子一張字條、一句話,他都會全力支持。
由于漢奸告密,1939年6月,日寇、偽軍把張潤生及其大女兒抓到憲兵隊。在對張潤生嚴刑拷打后,敵人對張潤生說:“你兒子是共軍長官,只要能把你兒子叫回來,讓他放棄抗日,就放你一條生路。”
在遭到嚴詞拒絕后,日寇讓偽縣長等人作人質擔保,放出張潤生,限期找到張文彬。
張潤生深知以后會兇多吉少,他幾經周折找到了兒子。讓人沒想到的是,張潤生對兒子進行一番安排和“勸說”——“反正我年紀大了,不回去也不行。家里還有你奶奶、媽媽、二姐,敵人會向我們下毒手的。你是游擊隊的領導,那里離不開你。你走的是正道,要牢記這筆血債,堅持抗戰到底!”
那段時間,張文彬正因拖累老父而自責,父親的一席話,給他增添了無窮的力量。他“撲通”一聲跪下,一言未出而淚成行。
父子倆含淚分別,想不到這是兩人的最后一面。
回到淮陽不久,張潤生就被敵人抓到憲兵隊。在兇殘的敵人面前,想起兒子干的“大事”,張潤生挺直了腰板,與日寇漢奸進行一場對話:
“你找到兒子啦?”
“找到了!”
“回來了嗎?”
“他忙于抗日,要討還血債,回不來!”
見威逼利誘沒有任何效果,日寇露出猙獰的面目。他們將張潤生毒打后投入監獄,第二天拉到淮陽城北夏莊,慘無人道地用刺刀將其大卸八塊;又將張文彬的大姐拉出去,用“蠟灌七竅”的殘忍方式,活活折磨致死。親人的鮮血在流淌噴濺,親人的慘叫聲撕心裂肺……見到如此兇殘血腥的場面,張文彬的二姐連驚帶悲,氣斷身亡。
為躲避日寇迫害,張文彬的妻子帶著幼兒逃往他鄉,逃脫魔爪……
張文彬得知親人被害的消息后,心如刀絞、悲痛欲絕。但是,日寇的暴行沒有動搖張文彬堅定的意志和抗戰的決心。他發誓,一定要為親人報仇,一定要血債血還!
抗戰前線,張文彬是一名“鋼鐵戰士”。其實,他有嚴重的肺病,長年拖著羸弱之身。
他帶隊到鄉下進行抗日宣傳時,病情突然加重,喘個不停,高燒燒得滿臉通紅。同志們都擔心他的身體。他說:“這是老毛病,睡一覺就好了。”
他帶領游擊隊戰斗時,肺病已非常嚴重,有時連走路都很困難,可他仍與戰士們一起行軍打仗,一刻也不分開。
過度勞累,加上缺醫少藥,張文彬的肺病越來越嚴重。豫東特委領導多次通知張文彬到西華治療,他都婉言謝絕。他常常痛恨自己,因為身體原因,不能為黨做更多的工作。
無奈之下,豫東特委領導只得下命令,讓他到河南的“小延安”竹溝參加學習,希望他能在學習中調養身體、康復痊愈。在竹溝,張文彬感覺一切都是新鮮的、火熱的。他是班里的“老大哥”,文化知識多、組織能力強,有很強的號召力。多年后,一些同班同學提起他時,還稱被他真摯的感情所感染:“每次班里開思想斗爭會,張文彬同志總是采取正面引導的方式,誠懇地幫助大家、引導大家。他做思想工作善于循序漸進……”
美好的時光如此短暫。學習3個月后,張文彬身體有所恢復,結業后就被分配到中共周口市委,負責民運工作。
為了組織抗日武裝,張文彬和其他同志一起以教書為掩護從事抗日宣傳工作。他編墻報、寫文章、教唱歌、上黨課,宣傳黨的方針政策,開辦農民夜校、建立黨的基層組織、發動群眾支持抗日,使這里的面貌煥然一新。
在很短的時間內,張文彬就在周口東的苑寨建立了抗日聯絡點。由于極度勞累,他肺病復發,身體日漸消瘦。
豫東特委很快將他送到項城楊營村治療。然而,帶著抗戰事業壯志未酬的遺憾,他走了,走得如此匆忙。張文彬于11月25日去世,年僅21歲。
85年來英名長存
紅色基因 代代相傳
如今,位于淮陽吉慶街的中共淮陽縣黨組織抗日地下聯絡點遺址尚存。這處見證了張文彬秘密進行抗日活動的遺址,已是淮陽開展紅色教育的基地。
近日,記者來到淮陽,采訪張文彬的孫子張樹貞、原淮陽縣委黨史辦副主任王興明,揭開了張文彬更多催人淚下的斗爭往事。
“颯颯英姿翩翩年,德才兼優負重擔。功高名顯遭敵忌,全家被害重于山。編纂黨史追往事,懷念故友思萬千。繼往開來壯先烈,刻石流芳代代傳。” 這首詩歌頌的是張文彬,詩的作者是他的戰友薛樸若。
“因為豐富淮陽黨史的需要,上世紀80年代初,我曾多次到薛樸若在武漢的家中走訪。后來,薛樸若從武漢離休返回淮陽定居,他和我一起尋找張文彬的后人……”王興明告訴記者。
炎炎夏日,薛樸若不顧年老體弱,曾經和王興明兩次到淮陽大連鄉張文彬的祖籍地探尋,最終找到張文彬的墓地。烈日下、田野里,莊稼和樹木顯得如此安靜,空氣好像凝固了。站在張文彬的墓前,薛樸若垂下頭,默默地說:“老戰友,我來看你了。放心吧,咱們勝利了!孩子們的生活越來越好。你可以安息了!”
在長期的交往中,薛樸若對待張文彬的孫子張樹貞,比自己的親孫子還親,給他講革命道理、講張文彬的戰斗故事,希望他能像爺爺張文彬一樣,初心如磐、堅韌不拔,建設好前輩用血肉之軀守衛的紅色土地……
“在思想上和行動上,我始終向爺爺學習,無愧于爺爺。從小到大,我都盼望著我們偉大的祖國變得越來越強大,永遠不再受外敵的欺辱……”每當想起幾位親人的慘死,張樹貞都肝腸寸斷,不愿觸及這份傷痛,也不想提起這段回憶,他將家仇國恨永遠藏在了心靈的最深處。
傳承,是對前輩最好的告慰。張文彬的兒子參加了抗美援朝戰爭、孫子張樹貞服役6年。他們參軍入伍、保家衛國,表達對先輩的敬仰和對祖國的熱愛,讓堅定的信仰和紅色基因代代相傳、生生不息。
85個春秋轉眼即逝。如今的吉慶街,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煙火氣濃。記者來到位于吉慶街智慧胡同的中共淮陽縣黨組織抗日地下聯絡點遺址,見到青灰色的院墻古色古香,它似在無聲地訴說著那段崢嶸歲月。
胡同院墻上的大型繪畫格外醒目:紅旗映紅半邊天,黨徽閃閃天地間,張文彬等熱血青年昂首挺胸、莊嚴宣誓……
人們從張文彬瘦弱的身上,看到了鋼鐵般的信仰、鋼鐵般的意志。
張文彬離世85年了,但他的革命精神作為紅色基因,早已融入中華民族的血脈。②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