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精華
1973年11月中旬的一天,湖南省平江縣嘉義公社蘆頭大隊孔凡喜家里來了幾位陌生的客人。
大隊黨支部書記對孔凡喜說:“老孔,這是上面來的干部,要你配合尋找一個人的墳!”支部書記的語調沉重,表情嚴肅。
孔凡喜向那幾個人看了一眼,個個都表情嚴肅。有個70歲左右的白發老婦,一身北方婦女的打扮,操著很濃的河南口音。一位說平江話的女同志看上去60來歲,個子不高,端莊秀氣。
支部書記問孔凡喜:“你曉不曉得嚴司令員葬在哪里?”
孔凡喜曾聽父親孔慶貴講過,當年紅十六師參謀長后升為司令員的嚴圖閣犧牲后就葬在這蘆頭深山中。
說平江話的女同志叫朱引梅。她對孔凡喜說:“我原是嚴司令員的兵,我丈夫涂正坤你可能聽說過吧,當時葬嚴司令員時,我同丈夫老涂在場,還有傅書記、鐘主任。”她理了理頭發,接著說,“算到今天,已是37年前的事了,當時我25歲。我只記得那天下午,由幾個省委的同志和你父親將嚴司令員的遺體抬到一棵大樹下面匆匆下葬,當時大家心情異常沉重,一一脫帽為他致哀,并行軍禮,快到天黑時分,才將他葬好。為防止反動派刨尸,墳頭上還蓋了很多樹枝。”說到這里,朱引梅哽咽著,淚水奪眶而出。
那個白發老婦也嗚咽起來。她是嚴圖閣的妻子馬老太太,自從嚴圖閣當兵后,再也沒見過一面,這次她以親屬的身份來尋找丈夫的遺骨。
一行人從孔凡喜家里動身又走了20多華里,來到了桐木洞一戶人家,這戶人家姓魯,戶主叫魯忠恒。支部書記向他說明了來意:“老魯,這些同志是來自河南的干部,是從嚴司令員家鄉來的,專門來尋找嚴司令員遺骨的。”
晚飯是茴絲飯,還有一些山里的筍干、蘿卜、白菜、雞蛋等。幾個人圍著火爐邊吃邊聊,聽朱引梅講紅軍故事……
夜已深沉,蘆溪叮咚,山鳥鳴喚。
風吹著松樹發出陣陣濤聲……
第二天一早,順著小路,由朱引梅帶領,孔凡喜和魯忠恒拿著砍柴刀邊砍邊走,支部書記拿著鋤頭和其他同志隨后。
用了將近一個鐘頭,終來到了鷹嘴巖。
朱引梅指著那塊巖石說:“嚴司令員由于身受槍傷,又患有肺結核,只好躲在這里一邊養傷、一邊指揮作戰,也只有湘鄂贛省委的同志才曉得他這個秘密地點,我丈夫由于工作的關系也常來這里。”
37年過去了,曾經的指揮所,而今只剩下一塊巨大的巖石,在巨石下面曾生過火的痕跡還依稀可辨,煙熏的痕跡歷歷在目。
朱引梅帶領大家從巖石往下面走,因為她清楚記得嚴司令員下葬時的情景,墳對面是山坳,前有一深谷,旁有一棵松樹,左邊是一條水溝……
1935年6月,正是白色恐怖最嚴重時期,紅十六師在湖北通城麥市遭到數倍于紅軍的國民黨軍隊圍剿,省委書記傅秋濤、紅十六師政治部主任鐘期光和省軍區參謀長嚴圖閣等帶領隊伍被迫回到平江黃金洞蘆頭一帶。1936年省委決定由嚴圖閣同志擔任軍區司令員。
嚴圖閣和戰友們并沒有被失敗所壓倒,而是重整力量,繼續戰斗。但不幸的是嚴圖閣的身體每況愈下,33歲的他自知難以恢復,便將以后如何恢復紅十六師的計劃交給傅秋濤。
嚴圖閣在鷹嘴巖承受不住受傷與疾病的雙重摧殘,于1936年11月下旬的一個下午去世。
朱引梅來到一個土堆前說:“這里應該就是嚴司令員的墳。”在經歷了37年的風吹雨蝕,這個土堆已不是很突出,如果不是親自參與安葬的朱引梅確認,誰也想不到這是一座墳。
孔凡喜和魯忠恒將墳頭的雜樹砍開,再用鋤頭小心翼翼地往下挖……終于,由數根樹木組成的墓葬出現在眼前。他們把腐木取出,里面的遺骨出現在人們面前。
頃刻間,馬老太太大哭起來。她說丈夫曾鑲過一顆金牙,她要孔凡喜找找那顆金牙來確定遺骸是不是丈夫嚴圖閣。朱引梅也說:“嚴司令員有一顆金牙,軍裝上的扣子是銅的,如果這兩項都吻合,那就一定是嚴司令員無疑了。”
孔凡喜從腐棺里取出頭骨,將一顆金牙拿出,再看腐爛的衣物下面,找到了4顆銅紐扣。
朱引梅既興奮又悲傷,興奮的是37年后終于找到了她的戰友,悲傷的是33歲的生命長眠這里已37年了。
此刻馬老太太沉浸在悲痛中……
孔凡喜小心翼翼地將嚴圖閣烈士的遺骨裝入用松木做好的木盒里,然后將木盒子莊重地放在墳前,其他幾位同志都站在盒子前頭,一一鞠躬或行軍禮。
孔凡喜將帶來的一掛鞭炮點燃,噼噼啪啪的鞭炮聲就像當年戰斗的槍聲。
朱引梅在行過軍禮后含淚說:“嚴司令員,今天你老家河南沈丘的人來接你了……”她哭了,無法抑制自己的情感,回想起40年前湘鄂贛革命根據是何等轟轟烈烈!嚴司令員與他的戰友是何等地意氣風發!而今共和國已經成立,人民已翻身得解放。“你們的理想已經實現了,嚴司令員,安息吧!”
下午,嚴圖閣烈士的遺骨由湖南省平江縣委正式移交給了河南省沈丘縣委……
嚴圖閣烈士在犧牲37年后終于回到了他的故鄉沈丘縣。②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