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小明
一條剛剛鋪好的寬闊的柏油路,在城市與鄉村之間截然畫出一道分界線。
路的一側是一大片正在建設中的高檔住宅小區,幢幢大樓鱗次櫛比,臺臺塔吊巍然聳立。另一側,則是一片空曠的田野,田野那邊是一個名為晉崗的小村子。
我習慣在上班的途中在這里逗留一會兒,站在城鄉的交界處,可以左顧,也可以右盼。
天蒙蒙亮,這里已是人頭攢動。晉崗村以及附近村的男人們,乘著霧靄摸索而來,電動車后面帶著鐵鍬一類的工具或者自家老婆,橫穿城鄉界線,一頭栽進工地,開始了一天的忙碌。機器的轟鳴聲、鋼管的碰撞聲、此起彼伏的敲打聲,混合成一首農民工晨曲。
轉過身,卻還是一片恬靜,薄霧微黛,朝霞灑金,屋舍儼然,雞鳴狗吠之聲可聞,新建的農家別墅掩映在綠樹叢中,剛剛翻整的田野里,鵝黃的麥芽兒已經鉆出土面,誰家種的幾叢甘蔗越發顯得青翠挺拔。
半邊鄉村半邊城,一個轉身兩樣景。
入夜,不遠處高樓上燈火闌珊的窗格子,是多少鄉下人眼里的詩和遠方。他們懷揣憧憬,在每一個黎明重整鎧甲發起新一輪的沖鋒,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大的一座小城卻久攻不下,淺淺的一條路,幾乎窮盡了他們一生的打拼。
多少城里人身居高樓,無休無止地忙碌,瑣瑣碎碎的日常,在難得的閑暇里憑窗而望,目光所及的那一片田野村莊、那一份安靜閑適,正是他們眼里的詩和遠方。
隔著一條路,兩邊的人們互相艷羨對方的生活,似乎,我們想要的生活總在路的另一側,總是身處這煙火人生的困境而無法掙脫,詩和遠方看似觸手可及,卻又隔著長長的距離。
如此想來,生活在城鄉的連接處也挺愜意,不忙不閑,不緊不慢,不左不右,進可攻、退可守。只要你愿意,一個轉身,煙火人生便成了詩和遠方。
我試著給這個想法尋找理論依據,譬如說“一半煙火一半詩”,譬如說“左手白菜,右手玫瑰”,譬如說尼采的詩:別停在平野上面!也別去爬得太高!打從半高處觀看,世界顯得最美好。
時而,看著眼前日新月異的小城不由得雄心勃發:生于斯世,自當努力不輟,奮力而為,開拓屬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于是常常鞭策自己:別慵懶了軀體、懈怠了斗志!
轉過身,眼前的田園牧歌又讓人心生感慨:幾時歸去,做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夕云。于是常常告誡自己:別膨脹了欲望、迷失了靈魂?、?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