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華
孝德文化是中華傳統文化的重要內容之一。孔子七十弟子留世的倫理學著作《孝經》,元代郭居敬輯錄的古代24個孝子的故事,以及后來的配圖印本《二十四孝圖》等,都對傳播孝文化、維系中華民族道德倫理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所以說,孝德文化,是中華傳統文化中普及率最高、教化作用最強的一部分。千百年來,生生不息,連綿不絕,惠及海內外。
我的家鄉,西華縣奉母鎮政府所在地的奉母城村,是遠近聞名的孝德故事“交槍奪母”的原發地。我小的時候,鄉人都把奉母城叫作“du(肚或杜)母城”。直到現在,大多上了年紀的人仍這樣叫。隨著自己年齡稍長,或是喝了一些文化水后,才明白奉母城原叫奪母城,只是人們把肚或杜二字近音讀變味兒了。
1993年版《西華縣志》介紹“奉母城鄉”時說:“昔有兄弟二人,爭養其母,其村因名為奪母城。清翰林王遵訓認為爭養其母孝心嘉,但奪母城村名不佳,改為奉母城至今”。
2012年版《西華縣志》在文化板塊為“交槍奪母”設了專條,文曰:“古時候,西華城西50里有一村寨,有一名老婦有兩個兒子,娶的兩個兒媳婦都很孝順。兄弟分家時,爭養其母,互不相讓,議定輪流奉養。但這一家恭請時,那家卻挽留不放。交槍奪母的事情廣為流傳,民間稱這個村寨為奪母城。明末本村進士王鼎鎮,以其事可嘉,但奪字不雅,改為奉字,以后就易名為奉母城”。
《河南續通志》和民國時期的《西華縣志》也有扼要記載。
在民間,交槍奪母的故事另有不同的版本,而且更加豐富精彩。大體意思是:明朝洪武年間(有說是宋朝初年),王氏(有說是李氏)兄弟自山西洪洞縣移民河南,途經尉氏,弟留該地,兄扶母繼續南行,至此定居。“弟念母劬勞之恩,誠欲報答,便循徑詢訪,悉母兄在此,即趨庭懇求,迎接高堂。而兄婉言謝絕。弟無奈,乘兄不備,背母而去。兄聞訊急追距村三里處奪母而歸,弟憤然含淚而去。后縣令巡察至此,聞及兄弟奪母之舉,深為嘉許,旋令該村名奪母城,后有稱孝里村或孝城者。鄉人王鼎鎮位居山西按察使,論及村名欠佳,遂改為奉母城,沿用至今”(見西華縣政協編《鄉愁印記》上卷)。
相間20來年的兩部《西華縣志》對此記載,文有詳簡,內容基本一致。至于王鼎鎮、王遵訓父子倆究竟誰把“奪”字改為“奉”字,在這一點上不必太拘泥,因為兩人都是真實的歷史人物。位于奉母城村南崗上的“父子雙進士碑”和父子墓仍在,足可為證。1993年版《西華縣志》610頁,對明崇禎辛未科進士王鼎鎮和其子、清順治乙未科進士王遵訓記載較詳。父子二人為官時政聲俱佳,辭歸故里后融入百姓,多有著述。
王鼎鎮父子墓冢所在地,俗稱王家墳,墳塋叢密,規模宏大。原王家祠堂位于墓園北側,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西華名校奉母聯中所在地。現學校廢棄,祠堂僅存大門和門柱楹聯,聯曰:“蘭蕙承雨露,桃李報春暉”。此聯用字雖有違聯律,而文辭不差,初心是表現學子有感師恩,往深里想,似有孝道的延伸。門柱右側,王氏雙翰林碑依然聳立。
原奉母鎮政府大門朝北,門口右側建有“奉母孝道倫理碑”和碑亭。前幾年鎮政府大門改面北為面西,加之臨街建樓,碑和亭整體遷建于王家墳園東北角,與高大的王鼎鎮父子墓相鄰。目前,奉母鎮黨委、鎮政府及社會有識之士正著力打造奉母孝道文化園,并初具規模。
奉母城真實感人且極具教化作用的交槍奪母故事,早已名揚豫東,影響周邊各地。也許是對外推介不夠,或尚未引起學界高層關注,奉母城的孝文化在中華孝文化系列圈里還不能立足。即使同為周口市鄲城縣名儒王蕓廷先生主編的《中華孝德故事》(河南人民出版社2010年4月第一版,2013年4月第3次印刷),洋洋30多萬字,詳細介紹了三十賢母、四十八孝子和六十個孝德故事,簡介了古代二十四孝內容,卻不見交槍奪母的影子。
人們知道,二十四孝中的有些故事,孝親精神可褒,而其愚孝的做法是過時的、落后的,乃至有違情理的。如郭巨埋兒一則,既不可取,又不可信。故事是這樣的:
漢代的郭巨,今豫北人,原來家道殷實。父親死后,他把家產分作兩份,給了兩個弟弟,自己獨取母親供養,對母極孝。后家境逐漸貧困,妻生一男孩,郭巨擔心養這個孩子,必然影響供養母親,遂和妻子商議:“兒子可以再有,母親死了不能復活,不如埋掉兒子,節省些糧食供養母親。”當他挖坑時,在地下三尺處忽見一壇黃金,上書“天賜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奪”。夫妻得到黃金,回家孝敬母親,并得以兼養孩子。
難怪魯迅先生在《二十四孝圖》中寫道:“我最初實在替這孩子捏一把汗,待到掘出黃金一釜,這才覺得輕松。然而我已經不但自己不敢再想做孝子,并且怕我父親去做孝子了。家景正在壞下去,常聽到父母愁柴米;祖母又老了,倘使我的父親竟學了郭巨,那么,該埋的不正是我么?如果一絲不走樣,也掘出一釜黃金來,那自然是如天之福,但是,那時我雖然年紀小,似乎也明白天下未必有這樣的巧事。”
話說回來,傳統的二十四孝,絕大部分還是經得起歷史檢驗并具有傳承價值的。假使哪一天,學界和權威部門認定,某個不合時宜的孝德故事被剔出《二十四孝》,奉母城交槍奪母的故事就有可能補上一闕。這話聽著有點天方夜譚,但也不是沒可能。譬如,2020年的某天,筆者應邀回奉母鎮參加一個與孝德文化有關的活動。到現場才知道,河南省社會科學院已把奉母鎮的孝德文化列為課題,成立課題組進行專項研究推介。省社科院原院長張占倉、《中原文史》常務副主編王永寬等出席了活動。這就有了一個好的信號:奉母城的孝德文化,已經進入更高層級專家學者的研究視野,十分期待他們再到奉母孝道文化園里走一走!②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