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玉寬
上世紀80年代,很多村子尚未通電。每當夜幕降臨,鄉親們常是門一關、燈一吹,就悠悠地入了夢鄉。鄉村的夜晚,除了孩子們的嬉鬧聲和小巷中的聲聲犬吠,一切都顯得那么靜寂。可是,如果放一場露天電影,鄉村的夜晚就變得熱鬧起來了。
早幾天,消息靈通人士便會到處傳說某村要放電影,有時會特別強調“有打片兒喲”。聽聞這一喜訊,男女老少都興奮起來。最興奮的要數孩子們,他們歡呼雀躍,似乎有一頓大餐已經熱氣騰騰在那里等著了。傍晚,孩子們奔走相告,呼朋引伴;大人們,尤其是年輕的姑娘小伙,還會換換衣服、梳梳頭,擦點香脂,對著鏡子照了又照,儼然要去參加一場盛裝晚宴。而今想來,那或許也是姑娘小伙展現獨特魅力的絕佳時機吧。據說鄰村有幾對兒就是在電影場自由戀愛而后結婚的。啊,這露天電影啊,多少也扮演了媒婆的角色!
太陽終于慢悠悠地落山了。村子里開始沸騰,孩子的呼喊聲、大人的談論聲,此起彼伏。若聞到清風里遙遙飄來的發電機的汽油味兒,聽到發電機和電影配音的聲音傳來,孩子們會跑得更快,大人們也會加快腳步往電影場跑去。
“啊,終于到啦——”遲到的人們長舒了一口氣。電影場子里,黑壓壓滿是人頭,宛若一片黑色的海洋。
觀看電影時,人們的感情往往會隨著電影人物的命運起伏跌宕,一如大海之波。聽著“倒霉大叔”那幽默的話語,人們會開懷大笑;看到小蒼娃的悲慘遭遇,人們臉上會現出憂戚神色,甚至汪然出涕。有一次,聽說鄰村的張伯在看戲曲片《卷席筒》的時候,想起自己的身世,情難自抑,放聲大哭。好多人勸,方才止住悲聲。
電影散場,回家的路上,人們往往會大聲評論電影中的人物誰好誰壞、哪個演員長得最漂亮,等等。孩子們依然雀躍著跑在前頭。如果那晚放的有鬼片,就會有大人開玩笑,突然喊道:“前面有鬼呀!”跑在前頭的孩子們會嚇得立刻轉過身,驚恐萬狀地往人群里鉆,身旁就會響起大人狡黠的朗笑聲。
那露天電影啊,那一塊塊白色的寬銀幕啊,那永存于記憶的怡人的汽油味啊,還有那善良的鄉親、那鮮活的小伙和姑娘們啊,曾經帶給我多少歡樂,豐富了我的童年記憶。這記憶,將永存于我腦海,溫慰我長長的生命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