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慶亞
生命,時時刻刻都在誕生。生命,時時刻刻又在消亡。生不可阻擋,死不可抗拒,生命對于人類只有一次,所以它是最寶貴的。
寶貴的生命從哪兒來?這是一個簡單而又復雜的問題。我們的生命是爹媽給的,爹媽的生命是他們的父輩給的。尋求根源,我們的祖先給予了我們一切,包括最寶貴的生命。
太昊陵內(nèi)埋葬著我們?nèi)A夏民族的祖先——伏羲。伏羲為百王之先,他“定姓氏”“結(jié)網(wǎng)罟”“畫八卦”,有著昊昊功績,被稱為“人祖爺”。
伏羲的妻子傳說為女媧,是一位偉大的女性,在“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復,地不周載。火爛炎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的時候,“采五彩石以補蒼天,斷鱉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爐灰以止淫水”,在平民百姓中享有崇高的地位。人們尊她為“人祖奶奶”“人祖娘娘”。她是傳說中的造人之祖,她“化育萬物”“摶土造人”“因置婚姻”,被尊為“皋媒之神”。
在遠古時代,在那與野獸為伍的歲月里,繁育后代是人類生存的難題。人們的生育速度與企盼有著遙遠的差距,多生孩子,并讓其長大成人,比什么都重要和迫切。
考古學和人類學早已證明:在原始時代的母系社會,一則因為女性對繁衍后代的貢獻,二則緣于生產(chǎn)力的制約,女性決定了人類社會的發(fā)展。人,作為社會發(fā)展的主體,繁衍后代是首要之事,而女媧是華夏民族生殖崇拜的不朽的女神。
在漢代的畫像石刻中,伏羲和女媧是一對夫妻,他們?nèi)祟^蛇身,兩條蛇尾緊緊地纏繞在一起。在伏羲女媧時代,由于一場自然大劫難,人類幾乎毀滅殆盡,是伏羲女媧創(chuàng)造了龍的子孫。伏羲女媧既為兄妹,又是夫妻。
漢代應(yīng)劭所著《風俗通義》一書記載:“俗說天地開辟,未有人民,女媧摶黃土做人。劇務(wù),力不暇供,乃引繩于泥中,舉以為人。”這當然是民間傳說,然而,五行之說在漢代已很盛行。東方為木,南方為火,西方為金,北方為水,中央為土。土色黃,“女媧摶土造人”的黃土,即指中原,意思是說中原為人類繁衍的中心,繁衍人類的方式是“摶”。“摶”即“抒”,抒要動。靜者為陰,動者為陽。“摶”即男女之間的交合。女媧“摶土造人”,就是女媧在中原地帶教導男女交合,繁育人類。
說到“摶土造人”,就要說一說泥泥狗。泥泥狗是淮陽太昊陵泥玩具的總稱,疊用兩個“泥”字就有些來歷了。一個“泥”字作定語,“摶”的意思——摶泥造人,另一個“泥”字作名詞,是水和土的混合物。水為云雨所成。云雨,古有男女交合之意。
中國的泥玩具大都為白色,而淮陽的泥泥狗則是黑色,這又是為什么呢?古人認為,“黑”是母陰的象征,黑色源于生殖崇拜。傳說,伏羲女媧誕生于黑暗之中。黑,為人類之源,為生命之源。《禮記·檀弓》有“夏后氏尚黑”的記載,這就是說,距今4000年的夏代崇尚黑色。
《詩經(jīng)·玄鳥》中有“天命玄鳥,降而生商”,玄鳥就是黑色的鳥——燕子。商代的建立和黑色的燕子有關(guān)。
有史以來,華夏民族就有崇尚黑色的古風。在戲曲臉譜中,黑臉為正,紅臉為忠,花臉為智,白臉為奸,剛正不阿、鐵面無私的包拯就是黑臉。豫東地區(qū)有這樣的俗語:“要想俏,一身皂。”皂色就是黑色。
有一種舞蹈叫擔經(jīng)挑,千百年來,一直活躍在太昊陵的廟會上。跳舞老太太的服飾,從頭到腳都是黑色的。這是一種原始的祭祖巫舞,是一首對伏羲女媧繁衍人類的頌歌。
黑色既然是生殖崇拜的顏色,那么,泥泥狗的色彩與眾不同就很容易理解了。其實,泥泥狗本身就是生殖崇拜的產(chǎn)物。泥泥狗的造型多種多樣,有二百多種。有一種當?shù)厝私小叭嗣婧铩钡哪嗄喙罚罕娪址Q之為“兜肚猴”,腹部繪有女性生殖器。這是對女陰的贊頌,是對人類繁衍發(fā)展的贊頌。
泥泥狗還有許多多頭的奇禽怪獸造型,兩頭狗、兩頭貓、兩頭雁、貓拉猴、獅馱貓等等。一物兩頭,這又是為什么呢?這些都是表現(xiàn)動物交尾時的狀態(tài),是遠古人類對生殖繁衍的向往。
泥泥狗中的草帽老虎,其實是古代婚姻的一種禮儀,“以草遮面,而后交合”。也有專家說:“老虎就是伏羲,他不得已與其妹女媧成婚,羞于見妹,遂扮成老虎,以草遮面,人類才得以延續(xù)。”泥泥狗,是伏羲女媧“摶土造人”的活化石。
傳說伏羲所畫八卦圖,也是生殖崇拜的產(chǎn)物。坤、艮、坎、巽、震、離、兌、乾,爻畫是卦畫的最小單位,有陰斷、陽聯(lián)兩種。1923年5月25日,錢玄同在《答顧頡剛先生書》中提出:“原始的易卦,是生殖器崇拜時代的東西。‘乾’‘坤’二卦即是兩性生殖記號。”1928年,郭沫若在《中國古代社會研究》中做了進一步闡述。他說:“八卦的根柢,我們很鮮明地可以看出是古代生殖器崇拜的孑遺。畫一以象男根,分而為二以象女陰,所以由此而演出男女、父母、陰陽、剛?cè)帷⑻斓氐挠^念。”乾為陽、為父,坤為陰、為母。
太昊陵統(tǒng)天殿后面為顯仁殿。仁者,果核里面的種子。顯仁,有著顯揚生命之源的意思。就在這顯揚生命之源的大殿東北角青石臺基上,有一圓洞,叫“子孫窯”,是遠古人們假設(shè)的女陰,一代代傳承到現(xiàn)在。每年玄燕歸來的二月春會,來來往往的人們總要用手觸摸這一圓洞,模擬男女交合,期望送子娘娘女媧通過這個“神媒石”恩賜自己兒子。不僅已婚女子爭相觸摸,未婚姑娘也要“預(yù)”摸,以盼婚后能生兒育女、繁衍后代。摸一下這塊石頭,就能生兒子,這種說法并不可信,不過心誠則靈,不妨一試。
太昊陵不但有女陰的象征物,而且有陽具的仿制品,木制玩具花棒槌就是其一。它頭呈龜頭形,里面裝有石粒,輕輕一搖,沙沙作響。這是男孩子的玩具,也是一種生殖崇拜的體現(xiàn)。
拴娃娃,也是人們盼子出世的一種向往。女媧觀又叫娃娃殿,是祈求生子的圣地。想生孩子的女人進得殿來,不必多言,道人自知其意,遞給女人一根紅線。女人把紅線拴在一個泥娃娃身上,然后把泥娃娃放在衣襟下蓋好,嘴里悄悄叫著事先起好的名字,諸如“都來”“留柱”“拴柱”等,一路聲不出唇,默默呼叫。到家后,女人將其壓在被褥下面,以求來年喜添貴子。
如果拴娃娃的女人真生了孩子,還要到太昊陵還愿。還愿又叫還“旗桿”,中國自古以來認為男孩子能支撐門戶,視男人為頂天柱,是門戶的旗幟。“旗桿”的樣式,為一圓柱穿過一方形木盒。圓為陽、為天、為男,方為陰、為地、為女。
淮陽古稱宛丘,是伏羲的定都之地。宛丘是什么?辭書上有解釋:“宛丘,四周高中間低平的高地。”這四周高中間低平的高地,不就是一個女陰的模型嗎!太昊伏羲選擇宛丘這樣的高地為都城,不正是對生殖繁衍推崇的表達方式嗎!
伏羲被譽為“人祖爺”,女媧被譽為“皋媒之神”“人祖奶奶”,這是人們對他們?yōu)榉毖苋祟愃髫暙I的肯定。生殖崇拜,其實質(zhì)是對生命的謳歌,是對生命源頭的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