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
正在維修的古格王朝遺址。
在探訪阿里的描述中,這是一片不容易親近的區域。關于路上的故事很多,其中一個說是在民國時期,西藏地方政府想向古格所在的地區收稅,派了一名藏兵前往觀察,藏兵走了 一些日子就返回去,“再不能往前走了,那里的天和地已經連在一起了,我的叉子槍劃著天空嘁里喀啦地響”。官兵一聽,不得了了,真到天邊了,于是停止收稅。
即使在2010年之前,從拉薩到阿里1450公里的路,道路狀況惡劣,開個四五天是正常的事情;219國道(新藏公路)布滿了辛酸的故事。直到2010 年底,這種情況才得到改觀,219國道(新藏公路)阿里首府獅泉河至日喀則拉孜路段貫通,阿里也有了到拉薩的航班,但是阿里的神秘性并未因地理屏障解除而 減弱,空氣稀薄、高原反應等依然是阻擋人們前來的畏途,最后阿里的宣傳語定為:藏西秘境、天上阿里。
札達是一個被土林環繞的地方。
在阿里,對精神標志岡仁波齊的崇 拜,千百年來,人們都在圍繞它虔誠旋轉,印度教、耆那教、苯教和佛教都奉它為世界中心,它也是諸多生命河流的源泉所在;這片西部高原上誕生過象雄、古格這 樣的古文明,不同于西藏腹地的古文明,甚至在強盛時輻射整個青藏高原……從拉孜一路往西,越來越荒蕪,土地沙化越來越嚴重,連綿起伏的沙山,沒有一棵樹, 偶爾有云朵投下的巨大陰影才能勾勒出天地的輪廓,一切看起來都沒有盡頭……
土地深處從不缺乏生命光顧
“你有沒有發現,一路上沒有看到一棵樹?”援藏干部王斌一來阿里就發現了這個問題。
前往阿里深處的長路上,地貌也經常起伏變化,車窗外一側偶爾有草甸、湖泊、羊群掠過,另一側永遠是一座高山般的沙丘連著一座,在山腳下有星星點點的沙棘。
路上一棵樹都沒有,但是土地的深處,從來都不缺乏生命的光顧。
阿里的一家人。
日土 荒蕪的彩色
80年代初,還沒有成為畫家的韓新剛到阿里:“世界開始完全不同,從荒蕪變成彩色,連土地都有很重很沉的色彩,紫色、綠色、紅色,色彩的飽和度極高。云因為顏色深,反差大,變成實實在在的物質,而不是浮云。”
219國道的塑膠“警察”
從葉城到阿里,新藏公路219國道上有一個班公錯,來往車輛都要經過這蔚藍如海的湖泊,棕頭鷗正在水邊漫步,將視線延長到和班公錯連接的草場,還有白馬低頭吃草。
新藏公路日土段正在修路,巨大的灰塵和嘈雜聲也沒有過分干擾棕頭鷗的興致。但是,糟糕的路況令司機師傅無心欣賞美景。
和阿里地區很多道路關卡一樣,路邊站立著很多的塑膠“警察”,外國人何偉在《尋路中國》里就用了一張做封面。在219國道上,有的站崗“警察”身上纏滿 了哈達,路上的人祝福自己平安到達。對很多司機來說,這條路艱險遍布,一把辛酸。我們的司機師傅常年來往于這條路,如今他在新疆買了房子,卻夢想能在成都安度晚年。
阿里的物質供給大都是依賴于葉城,因此219國道幾乎可以說是阿里的一條生命供給線。日土段的219國道正在改造維修,前兩年沿著班公湖岸邊修的,可是這幾年班公錯的水面每年都在上漲。這一次修路,決定繞到班公錯的上面。
來自敦煌的技師在修復古格壁畫。
??? 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鳥島
班公錯是日土縣與克什米爾交界的國際性湖泊,那邊是咸水湖,中國境內為淡水湖。23歲的索朗白瑪從西藏大學畢業后,就到了日土縣工作,經常給游客講解班 公錯。“冬天,班公錯湖面上結冰了,人都可以在上面走。”兩國邊境形勢緩和的時候,也經常有邊境的貿易,“還保持著以物易物的傳統。”
至于班公錯旅游,索朗白瑪說,“沒有什么真正的游客,大都是公費旅游或者自駕車跑新藏公路的人,但是他們覺得300塊錢的船票好貴。”游客來此都會帶一袋饅頭,喂水鳥。“現在鳥兒知道人不會傷害它,都不怕人了。” “全球氣候變暖,周邊的雪山在融化,所以班公錯的水也在漲。”索朗白瑪很擔心“若一直漲上去,鳥島就會淹沒,那些候鳥就會飛走。”鳥島指的是班公錯里面的一個島,島上的泥土混合著石灰巖,棕頭鷗喜歡來這里產卵孵化,這里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鳥島。
雖然班公錯波光閃爍,鳥兒蹁躚,但周圍的山谷寸草不生。其實,7月份本應是阿里的雨季,但今年幾個月就下一場雨,“好干啊,什么都不長,干得真讓人難過。”
這個時候,索朗白瑪就會覺得家鄉的拉薩河谷要豐沛很多,拉薩河谷兩岸有倒垂的柳樹。從日土到拉薩,也是219國道,“現在的路好多了,如果我坐今天下午兩點的班車,不停地開,明天夜里就應該到家了。”
札達 黃土嶙峋的一片“汪洋”
“你看,南面是喜馬拉雅山脈,北面是岡底斯山脈,土林夾在中間,札達縣城在土林的中間,象泉河從札達穿過,不知道多少年前,這里是一片海洋。”札達縣旅游局局長晉美說。站在土林懸崖處,身影投射在對面土林,拉得很長,最后完全消融于土黃色嶙峋崎嶇的汪洋一片中。
土林里的古格王朝
現在對土林形成的推測是,這里曾經是一個巨大的湖。喜馬拉雅造山運動使湖盆升高,水位遞減,露出水面的山巖經風雨長期侵蝕雕琢出這副景象。傍晚時分,疾風馳過,吹得人生疼,彌漫的黃沙里,土林地貌和遙遠的藍天雪山疊印在一起,宛如“海市蜃樓”。
清晨時分,在土林中穿梭,光一點點透過來,金色的古格王朝遺址矗立在眼前。這就是曾經存在700年的古格王朝,建立在土林環繞的札達盆地中央。晉美解釋 說,這里曾經是繁忙的通道,黃金、鹽巴、麝香都從這里經過去遠方。從札達沿著象泉河向南越過喜馬拉雅山,是印度、尼泊爾;向北越過昆侖山是新疆;西部緊鄰 克什米爾地區;東部連接著西藏本土的后藏谷地和羌塘草原,這里曾是多元文化碰撞的中心地帶。
古格王朝遺址門口的石碑上寫著:1961年列為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據說是和故宮同一年列入文保名單。這里山上的巖土多是鹽堿土,比石頭還要堅硬,但在時間的侵蝕里,山墻風化破損得厲害,特別是遍布山體的洞穴,像是窯洞,又像是蜂巢。
219國道塑膠警察身上的哈達祝福路人.中午下去,就沒勇氣上來古格王朝遺址中最著名的是壁畫,而且保存相對完整,風格和西藏腹地完全不同,晉美解釋說,這些壁畫有很濃厚的印度克什米爾風格。你看那些壁畫里的女性角 色,腰肢纖細、身體豐滿,顧盼流離。最珍貴的壁畫是一系列反映古格宗教和世俗生活的場景,被稱為古格的“清明上河圖”。
??? 班公錯波光閃爍,鳥兒蹁躚,但周圍的山谷寸草不生。對古格王朝遺址的加固和修復,這些年都在進行中。我們到達的時候,正有人從下往上背土,一些是勤工儉學的學生,一天能夠拿到70塊。加固采用的是西藏特 有的建筑形式“打阿尕”,據說最好的阿尕土來自山南,阿尕土有秘方,要用到榆樹皮、酥油等傳統材料,再用傳統藏族工藝,傳統的“打阿尕”是一邊打夯一邊唱 歌,在藍天白云下,充滿勞動的喜悅。這樣打好的地面摸上去和石頭一樣堅固順滑,閃閃發亮。
爬到古格最高處,敦煌研究院的工作人員正在進行壁畫的修復工作,“修復不是在其基礎上重繪,一定保留原來的樣子。”喬兆廣常年在各處寺廟進行壁畫修復工 作,他認為古格的壁畫“是真正厲害,現在可沒有這樣的原料和工藝了”。在高處修復壁畫也是寂寞遼闊的工作,“中午如果下去,就沒有勇氣上來了。”
獅泉河鎮山坡上的大字是用白石砌成的。
雪山圍繞的普蘭
印度人、尼泊爾人也經常會在瑪旁雍錯岸邊沐浴、舉行儀式等。
普蘭的科迦寺。
從拉孜到普蘭,伴著星辰出發,又頭頂星光 抵達。終于到了河谷中央的普蘭,北面有神山岡仁波齊、圣湖瑪旁雍錯,雪山環繞的地方就是普蘭。地處孔雀河谷的普蘭,被認為是阿里的江南,這個比方一點都不 恰當。普蘭縣城唯一一條主干道兩側稀疏的柳樹就能夠說明問題,這些樹木是在1976年種植成功后到了現在的規模。
當地照明多靠地上的太陽能板,“曬一天夠一晚上用”。
不同宗教共同的神山
在最后一縷陽光落山之前,遠遠看到了岡仁波齊的全貌,終年不化的山頂,一側看起來有階梯一直向上,有人將它看做天柱或者地釘,所有的贊美和想象都傾注于這座神山。 每年都有不少來神山朝圣的官方香客團。普蘭縣宣傳部阮女士說,這幾年有越來越多的觀光客,內地客人中以成功的企業家老板最多。但是印度人是這里最有傳統 的香客,他們從強拉山口騎馬入境,下榻在指定的普蘭賓館,需要在中國境內待十三天左右,轉山一般花去三天,需要雇傭馬匹和背夫,轉山行為的本身也在神山腳 下的小城塔爾欽,衍生出相關的旅游產業鏈。而普蘭旅游的經濟收入,很大一部分都是來自于官方印度香客團,阮女士說,今年的印度香客團受到了一定影響。
印度教、佛教、耆那教和苯教,他們所持的信仰各不相同,所信奉的神靈也不一樣,但他們全都視岡仁波齊為神山,這就使岡仁波齊具有多種宗教疊加的神圣。對 岡仁波齊的崇拜,不僅僅因為喜馬拉雅、喀喇昆侖、昆侖等幾大山脈在這里打了一個結,更是因為這里孕育了青藏高原和印度平原的四條河,它們都是以動物的形象 命名,獅泉河(印度河上源)、象泉河(薩特累季河上源)、馬泉河(雅魯藏布江上源)和孔雀河(卡爾那利河上源)的源頭……與中原“大江東去”的太平洋水系 相反,阿里的主要河流屬于“印度洋水系”,多是向西、向北或向南,殊途同歸,最終匯入印度洋。阮女士說,“印度人不是喜歡在恒河里沐浴嗎,所以岡仁波齊對 他們太重要了,是生命的源泉。”
岡仁波齊的附近就是圣湖瑪旁雍錯,香客團中的印度人、尼泊爾人也經常會在瑪旁雍錯岸邊沐浴、舉行儀式等。隔著一條路,當地人稱為“鬼湖”的拉昂錯只是為了描述這個咸水湖邊寸草不生的客觀景象,當地藏民又覺得兩個湖本來是聯系在一起的。
阿里地區旅游局副局長王斌是援藏干部,也是西藏自治區的駐村干部,“我的村子就在鬼湖旁邊,一家和另一家有的隔著幾十里路。沒事的時候,我就看著這天、這湖發呆。”偶爾放假休息的時候,王斌就會去普蘭縣城找人說話,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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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蘭服飾:各種寶石結結實實全都堆砌在身上,珠簾低垂甚至看不清面孔。
手藝失傳的“孔雀飛天”
普蘭縣另外一個著名的地標就是科迦寺,住持洛桑是個開明的人,他能夠流利地使用漢語、尼泊爾語,也不拒絕任何被要求的鏡頭。現在科迦寺也開展了旅游業 務,例如環游瑪旁雍錯,油錢700元,租車費五千到六千元。寺廟大門右手邊的一間小屋開辟成旅游商店,商品包括一些唐卡的復印品、開了光的佛珠佛像、金屬 器皿等等。有了經濟來源的寺廟不時會拿出錢來資助窮人,幫助村委會購買一些發電的柴油等。
科迦寺所在的科迦村,也是新農村建設示范點。對于這個一百多戶人家的村子來說,“各種配套設施比較健全”,有公益基金會設立的醫務所,阿里地區境內其他村落很難達到這種條件。
普蘭縣副縣長才旺是駐村干部,“來科迦村參觀的人比較多,除了這里有科迦寺之外,文化特色比較突出。”才旺指的是普蘭的特色服飾,絕對沉重繁復,平日早 沒人穿,現在科迦村還保存完好的只有7套,唯一穿著的目的就是展示給游客。科迦服飾極為豐富,一串串珊瑚、瑪瑙、綠松石掛在脖子上,鑲著各種絢爛寶石的披 掛件結結實實全都堆砌在身上,頭飾的珠簾低垂甚至看不清面孔。一個小卓瑪說,這服飾叫做“孔雀飛天”,和普蘭的母親河孔雀河有關。
如此隆重的服飾來自于家族傳統,“以往只有貴族才能夠積蓄下這樣的服飾,現在我們想申報非物質文化遺產,但是手藝失傳了,做服飾頭飾的原料也很難找到。”才旺說。穿戴這樣的服飾非常麻煩,所以一般向游客演繹一次,每個姑娘都會得到200元的報酬。
邊境線
普蘭是個邊境縣,距離縣城約25公里的地方就是斜爾瓦邊境口岸:中國、尼泊爾交界處。孔雀河從斜爾瓦邊防站穿過,河床上一條僅能兩人并行的鐵索橋,對岸 就是尼泊爾邊境的雨薩村。這條狹窄通道承載了整個普蘭邊貿的出入境貨運任務。除了官方組織的印度香客團從強拉山口進入外,第三國的游客只能從斜爾瓦進入。 邊境處還有一個簡陋的停機坪,偶爾有一些乘坐直升機的歐美游客,會選擇從這個通道進入普蘭。兩國邊民可以在邊境線兩側各30公里范圍內自由往來。跨國婚姻 在這里也不罕見,因為兩地邊民的語言和生活習慣都相近。駐守在斜爾瓦邊境的扎西說,對面的尼泊爾警察也會說一些簡單的漢語,“你好,謝謝,再見”。兩岸邊 民放牧也能夠共享一片草場,有人說,那邊的草好呢,尼泊爾那邊海拔較低,牧草油綠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