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祥峰臨古作品題記
馮劍星
何紹基(字子貞)一生以曾國藩為自己的筆墨知己,兩人相愛相殺,過從甚密。曾國藩在日記里多次提及二人的日常交往。在褒獎何紹基的時候說:“若字,則必傳千古無疑矣。”在不爽的時候則又說:“燈后,何子貞來,急欲談詩,聞譽,心忡忡,幾不自持,何可鄙一至于是!”兩人談詩論文,觀點高度一致,每有對坐,清談不倦。曾國藩日記說:“何子貞與予講字極相合,謂我‘真知大源,斷不可暴棄’。我嘗謂天下萬事萬理皆出于乾坤二卦。即以作字論之:純以神行,大氣鼓蕩,脈絡周通,潛心內轉,此乾道也;結構精巧,向背有法,修短合度,此坤道也。凡乾以神氣言,凡坤以形質言。禮樂不可斯須去身,即此道也。樂本于乾,禮本于坤。作字而優游自得真力彌滿者,即樂之意也;絲絲入扣轉折合法,即禮之意也。偶與子貞言及此,子貞深以為然,謂渠生平得力,盡于此矣。”想見兩人燈前夜語之景,令人嘆息。曾國藩身后,何紹基寫挽聯悼念:武鄉淡定,汾陽樸忠,洎于公元輔奇勛,旂常特炳二千載;班馬史裁,蘇黃詩事,愴憶我詞垣凱誼,風雨深談四十年。唉!好一句“風雨深談四十年”逝者如斯,臨訣能不有王徽之人琴俱亡之嘆?
祥峰姓何,大抵是何子貞的本家。在我們這地方,80后才氣大抵少出其右者。無論是他的書畫,還是篆刻,無不“天機乍泄,靈光一點。時出古人,所去不遠”。這是一種天生的才氣,學是學不來的。藝術人才,更多的是先天之資。
近年來,祥峰的頭發越來越少,藝術水平卻越來越高。他不驕不躁地讀書,安安穩穩地寫字,修剪菖蒲的黃葉,更換蘭花的老土,懶洋洋地看白云蒼狗,興沖沖校對古籍善本,這也許就是那所謂的風雅吧。但這種風雅的代價就是“富于文章窮于命”。每次看他捉襟見肘的窘迫,看他為米折腰的迷茫,我想,嘿,這就是所謂的文化人?時常和他挑燈夜話,春酒澆愁,以慰平生知己。
祥峰的書法,不管是寫漢隸還是寫《十七帖》,抑或是蘇東坡、倪瓚,無不形神俱備,得其七八分妙處,而且都能時出新意,以紹古人之心。近年來,國展明清風大起,我建議他寫寫何紹基的作品,也算是“藝術返祖”。他臨了500多張何紹基的對聯,挑了50件,是為一輯。通過這些臨作,足見其才情天分。龔自珍說“十萬狂花如夢寐”,獨坐春風,狂花如潮,讀“小何”之作,想見“老何”之風度,兩者所去不遠,亦復有曾國藩之嘆!①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