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中

（接上期）

一七一

習(xí)草者，移易位置，增減筆畫，左右揖讓，上下牽帶，雖可添其趣味、增其活潑，如若不循“知白守黑”與“虛實相生”之古訓(xùn)，終為小技、小趣也。

“白”與“虛”，無也，境也，因無而境出。老子曰：“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又云：“鑿戶牖以為室，當(dāng)其無，有室之用。”由此可知，愈是虛無的，愈能變幻空靈玄奧之境，故一如莊子“虛室生白，吉祥止止”是也。

“黑”與“實”，有也，樸也，因有而樸存。老子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又云：“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由是可見，愈是質(zhì)樸的，愈能詮釋深邃超然之勝，一如莊子“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絕云氣，負(fù)青天，然后圖南”是也。

白與黑，虛和實，相生相輔，須臾弗離。太虛則疏，太實則堵。不能相生相發(fā)，相隱相現(xiàn)，終不領(lǐng)其意旨也。劉熙載《藝概·書概》有言：“古人草書，空白少而神遠(yuǎn)，空白多而神密。俗書反是。”金句也。

一七二

逸少喜鵝，癡迷不能自持，有古文載之：“性好鵝，會稽有孤居姥養(yǎng)一鵝，善鳴，求市未能得，遂攜新友命駕就觀。姥聞羲之將至，烹以待之，羲之嘆惜彌日。又山陰有一道士，養(yǎng)好鵝，之往觀焉，意甚悅，固求市之。道士云：‘為寫《道德經(jīng)》，當(dāng)舉群相送耳。’羲之欣然寫畢，籠鵝而歸，甚以為樂。”詩仙李白《送賀賓客歸越》中也有“山陰道士如相見，應(yīng)寫黃庭換白鵝”之詩句，以證譽(yù)此事。

“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近取諸身，遠(yuǎn)取諸物”“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因外物而激發(fā)靈感，融入書法創(chuàng)作，古已有之。

逸少觀鵝，察鵝之起、行、立、臥、撲、啄、戲諸形，悟出并發(fā)明出“鵝頭點(diǎn)”。其《蘭亭序》中著名“之”字，上面一點(diǎn)，橫躺豎臥，奇姿百出，與鵝頭酷似，讓人感其形而會之趣，羨其姿而驚之奇。又復(fù)觀鵝之引頸而歌、回頸而食、交頸而戲、曲頸而池等，悟其旋、轉(zhuǎn)、曲、折于其行草之中，增鸞鳳之靈動、舞龍蛇之回曲。

難怪李陽冰論書有“于眉發(fā)口鼻，得喜怒舒慘之分”“于天地山川、日月星辰、云霞草木、文物衣冠，皆有所得”之議；孫過庭有“況書之為妙，近取諸身。假令運(yùn)用未周，尚虧工于秘奧；而波瀾之際，已浚發(fā)于靈臺。必能傍通點(diǎn)畫之情，博究始終之理”之論哉！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