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亞爽
槐花的香是伴隨著幼時的記憶保存在我的嗅覺器官里的,那是一種能讓人醉的味道。
谷雨日,剛剛飄過一夜春雨,在嫩綠的密密匝匝的槐葉間,白玉似的槐花被雨水沖洗得愈發亮眼,一嘟嚕一嘟嚕地掛著,在藍天下熱鬧地開放,煞是誘人。深深地吸一口氣,一股久違了的帶著蜂蜜味道的香,似一壺被花香發酵的美酒,直入心脾,不覺便醉了。
家鄉地處豫東平原,這里的槐花開放,當在四月中下旬。每到這個時節,家鄉的嬸子大娘們就忙碌起來,鉤槐枝、揪槐花、蒸槐花,甚是熱鬧。
在我家,鉤槐枝是我的事。家鄉的槐樹多是老槐,樹很高,必須要爬上樹方能夠得到槐花。鉤槐枝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站在樹枝上本身就不安全,還要防備被槐刺扎傷。如果背后正好有一根較粗的枝干最好,這樣就可以將身子的重量交給粗枝,將另一只手解放出來,兩只手鉤槐枝,會輕松許多。但更多的時候我們是找不到依傍的,只能靠自己。兩腳踩在兩根槐樹粗枝上,一手抓住樹枝,另一只手將鉤子搭在長滿槐花的枝杈上,然后用力往回拉,再往回拉。
選擇槐花講究的是“花開半朵”。盛開了的花瓣多已接近凋萎,香味會減少許多,花瓣也老了,少了鮮嫩的感覺。尚未開苞的花蕾也不行,未經蜜蜂授粉,缺失了香,少了甜甜的味道。因此,“花開半朵”更佳,色、香、甜一應俱全,是最為理想的食材。
下了樹,第一件事就是趕快捋一把槐花塞到嘴里。生吃槐花是童年記憶中最甜蜜的事,無須考慮是否污染,那時水清天藍,很多東西都是可以直接入口的。我記得,小時候中午放學,倘若農忙母親顧不得做飯,我就啃涼饅頭,就著從地頭剛摘的青辣椒。
接下來就是母親的事了。她將槐花盛放在竹筐里,放在水井旁,用清冽的井水沖洗兩次,晾個半干,撒上鹽,拌上面粉,放到籠箅上蒸幾分鐘。出鍋后,拌上蒜泥,放點味精,滴少許麻油,香噴噴的蒸槐花就可以吃了。
槐花似乎天生就屬于鄉村,質樸得如同世世代代與土地打交道的我的父輩。近年來,鄉村的擴張等原因讓槐樹與年輕人一樣紛紛遠離土地;而在城市里,槐樹作為景觀樹,依然和那些從土地里走來的農人一樣,生生被揳進水泥叢林,遠沒有它作為改變人們舌尖味道的價值更為人喜歡。真害怕有一天醒來,這些樹已經成為灶膛里的灰,或者只是畫冊中的一幅作品,再也尋不見身影。